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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新消息 > 真正的精神貴族:她的美曾傾倒無數人,她的痛卻不為人知
  1 “生活就是一種永恆的沉重的努力”

  這位百歲老人的住所,就像她本人一樣,頗有些年歲和綿長的掌故。   中關村科源社區的13、14、15號樓被稱為“ 特樓 ”,那裡集中居住了一批新中國現代科學事業奠基者:包括1948年中央研究院的9名院士、第一批254位學部委員中的32位、23位“兩彈一星”功勳獎章獲得者中的8位。

  錢學森、錢三強、何澤慧、郭永懷、趙九章、顧準、王淦昌、楊嘉墀、貝時璋等人都曾在這里居住。   如今,破敗不堪的“科源社區”牌子,“科”字只剩下了“鬥”字,老樓的樓道裡貼滿了“疏通下水道”的小廣告,小院里四處堆放著雜物。這裡不再是“中國最聰明頭腦的聚集地”,而是租住著很多外來打工者,隨便敲開一扇門,探出一顆腦袋:“王淦昌?貝時璋?郭永懷?沒聽說過。”

  中關村的房價都快十萬元一平方米了。不遠處的LED超大屏幕閃爍著最新款的高科技產品廣告。   李佩先生60年不變的家,就像中關村的一座孤島。   這座島上,曾經還有大名鼎鼎的郭永懷先生。   

  郭永懷李佩夫婦帶著女兒從美國康奈爾大學回國,是錢學森邀請的。錢學森在1956年數次致信郭永懷:   “請你到中國科學院的力學研究所來工作,我們已經為你在所裡準備好你的'辦公室',是一間朝南的在二層樓的房間,淡綠色的窗簾,望出去是一排松樹。”

  “已經把你的大名向科學院管理處'掛了號',自然是到力學所來,快來,快來!”   回國後,郭永懷在力學所擔任副所長,李佩在中科院做外事工作。直至我國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炸的第二天,郭永懷和好友一起開心地喝酒,李佩才意識到什麼。

  1968年10月3日,郭永懷再次來到青海試驗基地,為中國第一顆導彈熱核武器的發射從事試驗前的準備工作。12月4日,在試驗中發現了一個重要線索後,他在當晚急忙到蘭州乘飛機回北京。5日凌晨6時左右,飛機在西郊機場降落時失事。   

  當時飛機上十幾個人,只有一個人倖存。他回憶說,在飛機開始劇烈晃動的時候,他聽到一個人大喊:“我的公文包! ”後來的事情就不記得了。

  在燒焦的屍體中有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,當人們費力地把他們分開時,才發現兩具屍體的胸部中間,一個保密公文包完好無損。最後,確認這兩個人是59歲的郭永懷和他的警衛員牟方東。   郭永懷曾在大學開設過沒幾個人聽得懂的湍流學課程,而當時失去丈夫的李佩正經歷著人生最大的湍流。   據力學所的同事回憶,得知噩耗的李佩極其鎮靜,幾乎沒說一句話。那個晚上李佩完全醒著。她躺在床上幾乎沒有任何動作,偶然發出輕輕的嘆息,克製到令人心痛。

     在郭永懷的追悼會上,被懷疑是特務,受到嚴重政治審查的李佩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長椅上。在當時的環境裡,敢於坐在李佩旁邊,說一句安慰的話,都需要莫大的勇氣。

  郭永懷走後22天,中國第一顆熱核導彈試驗獲得成功。

  那些時候,樓下的人常聽到李佩的女兒郭芹用鋼琴彈奏《紅燈記》中李鐵梅的唱段“我爹爹像松柏意志堅強,頂天立地……”   後來,李佩將郭永懷的骨灰從等級森嚴的八寶山烈士公墓請了出來,埋葬在中科院力學所內的郭永懷雕塑下面。同時,李佩還將一同犧牲的警衛員牟方東的部分骨灰,也安放在雕塑下面。

     “小牟太年輕了,太可惜了,也是為著跟他,所以才犧牲的。”李佩說。   郭永懷走後沒兩年,十幾歲的女兒去內蒙古當知青下鄉,李佩到合肥中科大繼續接受審查和勞動改造。政治的湍流一次次把她們捲進漩渦。

  此後的幾十年來,李佩先生幾乎從不提起“老郭的死”,沒人說得清,她承受了怎樣的痛苦。只是,她有時呆呆地站在陽台上,一站就是幾個小時。

  更大的生活湍流發生在上個世紀90年代,唯一的女兒郭芹也病逝了。沒人看到當時近八旬的李佩先生流過眼淚。老人默默收藏著女兒小時候玩的能眨眼睛的布娃娃。

  幾天后,她像平常一樣,又拎著收錄機給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的博士生上英語課去了,只是聲音沙啞。      △郭永懷、李佩夫婦陪女兒彈鋼琴

  “生活就是一種永恆的沉重的努力。” 李佩的老朋友、中國科學院大學的同事顏基義先生,用米蘭·昆德拉的這句名言形容李佩先生。   女兒郭芹最後一次見到住樓下的作家邊東子,用一雙誠懇的眼睛說:“寫寫我爸爸吧。”邊東子後來寫了《中關村特樓的故事》,他說:“即使是功力深厚,又如何能寫全、寫透、寫準她了不起的爸爸和同樣了不起的媽媽!”   直到1999年9月18日,李佩坐在人民大會堂,國家授予23位科學家“兩彈一星”功勳獎章。郭永懷先生是23位“兩彈一星”元勳中唯一的烈士。   

  李佩回家後,女兒郭芹的朋友們都嚷著來她家看“那坨大金子”。該獎章直徑8厘米,用99.8%純金鑄造,重515克——大家感慨,“確實沉得嚇人”。   4年後,李佩託一個到合肥的朋友,把這枚獎章隨手裝在朋友的行李箱裡,捐給了中國科學技術大學。時任校長朱清時打開箱子時,十分感動。

  2 “捐就是捐,要什麼儀式”

  在李佩眼裡,沒什麼是不能捨棄的。   幾年前,一個普通的夏日下午,李佩讓小她30多歲的忘年交李偉格陪著,一起去銀行,把60萬元捐給力學所和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各30萬。   沒有任何儀式,就像處理一張水費電費單一樣平常。   “捐就是捐,要什麼儀式。”老太太對李偉格說。   至今,李佩先生客廳裡的茶几還是60年前回國時家裡的陪嫁。   早年從美國帶回的手搖計算機、電風扇、小冰箱,捐了。郭永懷走後,寫字台、書、音樂唱片,捐了。李佩先生一生教學的英語教案,捐了。汶川大地震,挽救崑曲,為智障幼兒園,她都捐錢。   

  有後輩說她對待名利的樣子,就像居里夫人把最大額的英鎊當書籤,把諾獎的獎牌隨意給孩子當玩具。   直到前年,郭永懷104歲誕辰日,李佩拿出陪伴了自己幾十年的藏品,捐給力學所:郭永懷生前使用過的紀念印章、精美計算尺、浪琴懷錶,以及1968年郭永懷犧牲時,中國民航北京管理局用信封包裝的郭先生遺物——被火焰熏黑的眼鏡片和手錶。   

  如今,這些東西就保留在力學所的304房間,深棕色的門上面寫著“郭永懷副所長辦公室”。隔壁是“錢學森所長辦公室”。錢學森說得沒錯,從辦公室往外看,是一排高大蔥綠的松樹。只是已經半個世紀過去了。   時間拔高了松樹,也饋贈了李佩很多人生的禮物。   

  當文革結束,她重新恢復工作時,已經快60歲了。她籌建了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(後更名為“中國科學院大學”)的英語系,培養了新中國最早的一批碩士博士研究生。

  當時國內沒有研究生英語教材,她就自己編寫,每次上課,帶著一大卷油印教材發給學生。這些教材被沿用至今。   她做英語教學改革,被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語言學系主任Russel Campbell稱作“中國的應用語言學之母”。她大膽地讓學生讀《雙城記》、《傲慢與偏見》等原版英文書。所有畢業生論文答辯,她都要求學生用全英語做陳述。

  很多學生回憶,李佩先生從不大聲訓斥學生,卻有一種“微笑的嚴厲” ,她把最淘氣的學生調在第一排,這種無形的壓力讓人做夢都在說英語。

  如今,在中國科學院大學英語系主任彭工眼裡,總給同事帶小點心的李佩先生做事果斷,是一種“有人情味的果斷”。   3 金錢、年齡,對她而言,都只是一個數字

  這個經歷過風浪的女人,在那個年代做了很多擦邊的事,有的甚至是“ 提著腦袋 ”在幹。   1979年中美正式建交,李佩就向學生介紹美國大學招收研究生的辦法,鼓勵大家申請自費留學。   剛剛文革結束,人才匱乏。李佩就找到那些曾被打成右派甚至進過監獄的英語人才,從事教學工作。事實證明,她的眼光很準。她請出山的“右派”許孟雄,是鄧小平同志1979年1月出訪美國時英文文件的把關人。   

  她還和李政道一起推動了中美聯合培養物理研究生項目,幫助國內第一批自費留學生走出國門。到1988年該項目結束時,美國76所優秀大學接收了中國915名中美聯合培養物理研究生。當時沒有托福、GRE考試,李佩先生就自己出題,李政道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選錄學生。

  1987年,李佩退休了,她高興地說,坐公交車可以免票了。   可她沒有一天退休,她接著給博士生上英語課,一直上到80來歲。   

  中國科學院大學黨委副書記馬石莊是李佩博士英語班上的學生。如今,他在大小場合發言、講課,都是站著的。他說,這是跟李佩先生學的,“ 李先生70多歲在講台上給博士生講幾個小時的課,從來沒有坐過,連靠著講台站的姿勢都沒有”。   他說,他一生中遇到過很多好老師,但“我見過的最偉大的老師是李先生”。李先生傳授的不僅是知識,而且是“人學”,人格的完善。如果一個教育者只是傳授知識,那無非是“從小硬盤變成了大硬盤”。

  在馬石莊眼裡,李先生是真正的“大家閨秀”。她在燕京大學唸書,北平淪陷後,她從天津搭運煤的船到香港,再輾轉越南,進入雲南西南聯大。她在日本人的轟炸中求學。

     她曾作為中國代表,參加巴黎的第一次世界工聯大會和第一次世界婦女大會。她和郭永懷放棄美國三層的小洋樓,回國上船時把汽車送給最後一個給他們送行的人。

  “他們這代人回國為的是什麼?她一生對教育的關心,對國家命運的關心,不是今天的我們能完全理解的。”馬石莊說。   多年的交往中,他感覺這個老太太淡定極了,從沒有慌慌張張、一丁點邋遢的時候。“一個人從戰火中走出來,經歷過無數次政治運動,走過大半個地球,中年喪夫,老年喪女,還有什麼讓她'不淡定'、'不沉靜'?”   

  “100年裡,我們所見的書本上的大人物,李佩先生不但見過,而且一起生活過、共事過,她見過太多的是是非非、潮起潮落。錢、年齡對她而言,都只是一個數字。一個連孤獨都不懼怕的人,還懼怕死亡嗎?”   馬石莊說,老人從沒跟學校提過一件私人的事兒。

  只有一次,老太太給馬石莊打電話,說“有一件私人的事求學校”。馬石莊心裡一咯噔,李先生從沒開過口啊。   原來,李先生住的樓後面有一間鎖了很久、沒人用的平房,李佩希望學校把鑰匙給她,她想給小區老人收拾出一個讀書看報下棋的地方。   

  最近,上海大學的博導戴世強帶來了蘇州豆腐乾,顧淑林先生帶來了大涼山苦蕎米,李佩送給盧鼎厚教授月餅,八九十歲的老人們像孩子一樣分享美食,交流怎麼使用微信。   只是,李佩先生越來越忘事。在一個半小時​​的時間裡,她7次提醒戴世強回上海後幫她買一瓶瑞典出口的藥,臨離開的時候大家才知道她是幫照顧她的保姆要的。

  “李先生一輩子哪裡有過私人的事兒!”馬石莊感慨。   他不喜歡用“玫瑰”這樣的詞形容李佩先生,“太輕太花哨了,李先生是永遠微笑著迎接明天的人”。   一個老朋友也認為“玫瑰”太輕了,她說,李佩先生有極大的氣場,像磁鐵一樣,能把周圍的東西都吸引過來。   畢業後,馬石莊選擇了當老師,他說,這種選擇是受了李佩先生影響,“從李先生身上,看到了教師就是這個社會的精神遺傳基因”。

  4 探求“錢學森之問”

  李佩的晚年差不多從80歲才開始。   81歲那年,她創辦中關村大講壇,從1998年到2011年,每週一次,總共辦了600多場,每場200多人的大會廳坐得滿滿噹噹。   她請的主講人也都是各個領域的“名角兒”。黃祖洽、楊樂、資中筠、厲以寧、程郁綴、沈天佑、高登義、甘子釗、饒毅等名家,都登過這個大講壇。

  大講壇的內容也五花八門:農村問題、中國古代文學史、天體演化、昆蟲、愛斯基摩人的過去現在與未來、美國總統大選、天津大鼓等等。   “也只有李佩先生能請得動各個領域最頂尖的腕儿。”有人感慨。